性格中人吳冠中 - 清華大學消息網

2014-05-27 11:20 來源：http://m.elinglong.com/ 閱讀：次

　　他當年擯棄富貴回國，本想大展宏圖為國效率，卻不受歡送。又遭批評，政治上不被信賴，數年之內換了幾個單位。工資菲薄，生活貧苦，老父餓死，自己重病。“文革”中有六年被剝奪了作畫的權力，揮霍了一個畫家最可貴的性命。

　　八十年代后，跟著國家經濟的發展，國民生活富饒了。一些畫家靠賣畫而成為先富起來的人。吳冠中的生活也得到改良。他離開住了幾十年的后海小屋，搬進了樓房。

　　吳冠中簡樸，不是為了惜財，而是為了惜時。他常說，畫家是痛苦的職業，不經歷痛苦的磨難，出不了好作品。畫家生活得太舒服，養得胖胖的，就會慵勤，不思進取，安于現狀，虛度時間，留戀紅塵而鈍于思維。

　　從上世紀五十年代到八十年代初，吳冠中及家人過著艱難的生活。僅憑微薄的工資，要贍養三個嗷嗷待哺的兒子，還要救濟鄉下的父母，艱苦可想而知。全家人擠在后海大院里窄小破舊的百年邁屋。

　　改造開放的東風吹遍神州大地，畫家有了自在創作的權利，生活程度也節節進步。按說應當沒有痛苦了。但是吳冠中又遭碰到新的痛苦。由于講真話敢批駁，他樹敵不少。為了迎戰，只能橫站，分內吃力。有人名義友愛，實際把他當唐僧，都想吃他的肉。他以誠待人，但有人別有用心，或中傷，或辟謠，或曲解，使人防不勝防，不寒而栗。有人求畫，卻拿到市場賣高價，令人寒心。他憤懣、無助、傷心，心中苦悶無處訴說，只能躲進畫中桃花源。心中越是痛苦，藝術世界越是甜蜜。吳冠中最有資歷說：沒有痛苦出不了好作品。

　　當年吳冠中回國，殘酷的政治環境壓得他不敢講真話，講心里話。他不知心友人。吳冠中有很多學生，師生關聯很好，但是終有差異，不能無話不談。他的老妻與他風雨同舟，但是因為文明的差別，夫妻達不到夫唱婦跟貌合神離的境界。像梁思成林徽因那樣的仙人眷侶世上有多少對？

　　晚年的吳冠中分開了精美與幸福，轉而抒發晚年的惆悵和新生的盼望。他想抒發一些更博大高深的貨色，于是他畫天體宇宙，寫散文畫論。

　　吳冠中牢記魯迅的教誨，做中華民族的脊梁，建立一個為藝術獻身的人格典型。有人說他矯情，可就算是矯情，有幾人能終其畢生像他那樣矯情呢？

　　大藝術家吳冠中是性格中人，有凡人的喜怒哀樂。但是作為一名藝術家，他的情感更為豐盛細膩。同時因為心理和生理的個體差異，吳冠中還有奇特的感情和思路。全面察看和研討吳冠中的情緒世界，有利于咱們加深對他藝術和人生的懂得。

　　嚴厲地說，畫家創作中的磨難，還算不上是痛苦，只能算苦惱。精力的疼痛和折磨才是最難受的。

　　吳冠中所說的痛苦主要指的是精神的痛苦而非肉體的磨難，精神的苦痛可以忍受，也能夠戰勝，精神的痛苦卻如影隨形，刻骨銘心。

　　他敏感，隨時隨地發現美，也能發明丑。他劇烈，對所有丑惡和美盲都不能容忍。他用尖刻的言辭鞭撻陋習，意在引起留神，全然不顧引火燒身。他對金錢、勢力、位置，都冷眼傍觀，自發置身于邊沿，卻始終心系國度。他在政治上過于無邪，卻始終堅持青年人的熱忱。他發言寫文切中時弊，直接切入，不講客套，沒有環視左右而言他，沒有前怕狼后怕虎而囁嚅。他不太講求邏輯推理、兩分法，他的輿論有破綻，有跳躍，有偏激，但是他的尖利與睿智卻無人能比。

　　吳冠中常說，藝術創作要閱歷痛苦，沒有痛苦出不了好作品。痛苦是藝術家的重要感情。藝術家把美送給民眾，把痛苦留給自己。

　　何謂孤獨？事業上沒有氣味相投的戰友，身邊沒有生死相托無話不談的知己，家中沒有琴瑟和弦的伴侶，只要缺一項，人就會認為孤獨。其中知己尤為主要。吳冠中只有兩個良知：朱德群和熊秉明。朱德群把吳冠中引進藝術王國，沒有他就沒有今天的吳冠中。抗戰逃難，吳冠中丟了錢，朱德群把自己的錢拿出來兩人合用。熊秉明與吳冠中無話不談。為了商討回國之事，爭辯到深夜。吳冠中回國后，熊秉明孤獨單留在法國，給自己住的屋宇起名“斷念樓”，斷了回國的念想。幾十年后恢復了接洽，在巴黎和北京幾回會晤,清華大學總裁，他們之間的滄桑感嘆，是外人無奈設想的。吳冠中稱：白頭宮女話玄宗。吳冠中每有新作必先給熊秉明看，熊的評論老是最到位。惋惜，兩位好友終年住在國外，到了晚年，漸漸老矣，都走不動了。熊逝世后，吳痛心腸說：“秉明去世太早了。”他們還有許多話沒有說完。朱德群患老年病，這世上能理解他的人都沒了。想到生命將盡，明天將來無多，能不覺得悲涼？

　　有些人把吳冠中推重為完人，可與他朝夕相處的學生說，吳先生是慈愛而嚴格的師長，是憤世嫉俗的老“憤青”。他在方莊的小屋是他們暖和的家園。吳先生永遠是他們的精神父親。（作者為北京語言大學教學、美術評論家）

性情中人吳冠中

　　吳冠中成名之后，粉絲無數。每有運動，記者前呼后擁，媒體如影隨行，儼然成為中國文藝界的風波人物。然而吳冠中卻說他孤單。

　　他請求自己的作品有新穎感，有個性語言。反復制造不是創作。假如有了失敗的作品、相同的作品就要及時燒毀，免得傳播世間，貽害大眾。撕畫，就像親手殺逝世本人的殘疾兒子一樣苦楚——那也是自己的血肉呀！

　　吳冠中到了晚年，體弱多病，朋輩凋落。為了老伴養病，斷絕與外界聯系。白日閑坐家中，深夜孤眠難耐，思潮洶涌，夜不能寐。回憶自己終生，孤軍奮戰，空懷壯志。被人暗害，頻受冷箭。心中之怒翻滾，不平之怨填膺。他憂中華民族之命運，悲畫界難治之頑癥，深覺運氣之無常，時光之無情。生命將盡，心卻不死。縱有凌云之志，卻無縛雞之力。他感慨：走向眾人，他孤身一人；離開世人時，仍是孤唯一人。

　　“文革”時代，在五七干校，吳家夫婦不住在一起，不能常見。偶爾看望，分辨時不免相送。分別之地有二三間農舍，一架葡萄，觸動了畫家的心靈。回城前，他專程去畫了一幅小畫，畫面上憑空飛來一雙燕子。在中國傳統文化中，燕子一貫是恩愛的象征。吳冠中蜜意地說：“這是我們記憶中的‘十里長亭’。”

　　到了暮年，他嘆氣道：“人老了，各種引誘與顧慮都消退了，青年時期的赤裸與傲慢倒又經常蠢蠢欲動，可能把真摯的心聲表白出來，就是莫大的慰藉了。”但是老年帶給他的更多是遺憾和失蹤。“當發現自己真的老了，有點不堪設想，青春不就在昨天嗎？如何倏忽間成了白頭人？而且是真的，再也退不回去，絕無挽回的余地。”這一連串的提問，包括著多少無奈！老年和病痛連在一起，與老病相繼而來的是死亡。“白發多時故人稀”，老同窗老共事老朋友的訃告陸續傳來，不無凄涼，也就想到自己的死亡，并開端注意面對死亡的心態。

　　艱巨中不舍藝術，苦難中仍有閑情，有時像屈子，有時像莊子。他說：“歡喜的時刻如過眼煙云，苦難的歲月卻永遠令人思念。”他時常緬懷友善的故人，悼念留下他足跡的故鄉。

　　吳冠中也會不信服，好體面。“文革”中，據說當年同學趙無極回國省親，西裝革履，受周總理接見。再看自己困窘潦倒，不免心酸。他不忍國家爭臉，不得不在趙無極前遮丑，說自己住的屋子雖破舊，且無廁所，卻是清代名宅。

　　吳冠中刻意過簡樸的生活，也是為了告知年青畫家，固然他只有賣一張畫就可以過上多少人夢寐以求的生活，他就是不外這種日子。有人為信奉做苦行僧，畫家為藝術而做苦行僧。他長年奔走于山區作畫，不吃不喝，啃幾塊干面包就當一頓飯，瘦得皮包骨頭。背著畫具書包，夾一把雨傘，農夫說他是修傘的匠人。吳冠中不愿照相，他的面容太滄桑了。學生說，吳先生太瘦了，瘦得只剩下精神。

　　當靈感萍水相逢，畫家心中的意象瑰麗無比，但是一旦揮毫作畫，感到人間的造型手腕愚笨無力。“心中有美畫不出”是畫家最大的苦惱。

　　吳冠中不是不懂享受。出國辦展覽，加入授勛典禮，他也西裝革履，好吃的菜，他也愛好。但是看得出來，他在竭力壓抑享受的愿望，甘于儉樸的生活，以至簡樸成了生涯的基調。

起源：文匯報 2014-2-25 張延風

　　但凡首次去吳家訪問的客人，在跨進房門的霎時都不信任自己的眼睛。他的房子只是一套簡陋的小套間。沒有奢華的裝修，家具老舊，沒有專門的畫室，只能在小房作小畫。后來，兒子幫他買了一間房，有幾十平米，吳冠中走四非常鐘去作畫。他很滿足，總算有大畫室了。